微醺夜話
從小我就知道，我要嫁的人不是太子。
而是我嫁給誰，誰就是太子。
可惜，上輩子我被一句「得阿嬌作婦，當作金屋貯之」的話騙了心神，落了個廢後冷宮身居十年的下場。
還好，我重生了。
我看著還在小心翼翼討好著所有人的劉彘，笑了。
1
「我們阿嬌嫁給他，已經是他劉榮高攀了！居然還想讓我的阿嬌做妾，本宮不會放過她的！」
我看著母親氣得謾罵，有些恍惚。
這場景……又熟悉又陌生。
似乎是幾十年前，我年幼時發生過的事。
皇帝舅舅想給我挑個最好的夫君。
我母親就隨口說：「那阿嬌嫁給太子吧。」
可惜，太子劉榮的母妃栗姬，她揚言我只能做妾。
他們母子挑釁般地得罪我們，卻不知，他兒子的太子之位，坐不久了。
因為不是我陳阿嬌嫁給太子。
而是我嫁給誰，誰就是太子。
2
我母親，是當朝長公主，太后的嫡親女兒，皇帝的親姐姐。
我有皇帝外公，皇帝舅舅和未來會娶我的皇帝夫君。
我在宮裡的受寵程度，超過了任何一個皇子。
上輩子，因為被栗姬羞辱，母親轉頭就要去扶其他皇子上位。
而當時，還是不起眼的劉彘，語氣堅定地對我母親說：
「如果阿嬌姐嫁給彘兒，彘兒一定會用金子造一座宮殿，把她藏起來。」
我以為這金屋藏嬌，是他的用情至深。
後來我才知道，那不是情，是為我打造的囚籠。
他依靠著我母親的勢力和手腕廢掉了太子劉榮，得到皇位後，開始對我陳家下手，拔出外戚，任由他寵愛的舞姬陷害於我，最終將我廢棄，囚禁長門宮至死。
我以為，我會帶著對他的恨意轉世，可沒想到，我的魂魄因為紫氣厚重，卻又不得好死而無法轉世。
我的魂魄就這麼在深宮之中飄蕩。
而我，已經不再憎恨那些女人了。
我唯一恨的，只有劉徹。
如果再給我重來一次的機會，我會讓劉徹知道：
沒有我陳阿嬌，他一輩子無緣帝位！
……
再次醒來，我看著閨閣時華麗的帳頂，而我的手，還是未嫁人前的青蔥，我才確信，自己真的重活一世。
侍女小月打趣我：
「小姐是被自己的模樣美到了，確實小月也從未見過比小姐還美的女人，但是小姐等會還要見太子呢，別耽誤了才好。」
太子？
只可惜劉榮有個蠢如豬的母親，他的太子之位坐不長了。
我要對付的人，不是劉榮，但我可以廢物利用一下他。
我在必經之路等著母親。
母親看到我，原本生氣的臉上頓時露出笑容：
「阿嬌站在這裡做什麼，這裡風大，小心風寒才是。」
「就是覺得天氣有些涼，所以女兒擔心母親，特地送來披風。」
母親披上披風笑得更加開心了，拉著我的手，眼中都是欣慰：
「阿嬌有心了，只可惜有些人眼睛不中用。」
說到劉榮母子，母親的眼中閃過陰冷，看來真的是被氣慘了。
「母親何必如此難過，不中用的人，除掉就是。」
母親先是一愣，隨後滿意地點點頭。
「阿嬌說得對，這才是皇家手腕。無用之人，就沒留的必要了。」
我笑著點頭：
「但母親先別動手，女兒對他們另有打算。」
我死後，日日看著劉徹治國，還學會了一種鏟除敵人的方式。
狗咬狗。
3
「為何，阿嬌放不下劉榮嗎？」母親擰眉問我。
我又如同曾經一般，依偎在母親懷裡撒嬌：
「母親這是什麼話，我怎麼可能看得上他們，阿嬌只是想用自己的手段讓他們後悔罷了。」
我說的「他們」，是欺辱過我陳阿嬌的所有人。
不過母親以為，我指的只是劉榮母子。
「我兒長大了。那這對母子，就留給阿嬌練手罷。」
母親不在意地點頭，然後帶著我去了太后寢宮。
太后雖年逾四十，卻保養得當，依然美麗。
見到我來了，立馬朝我招手：
「嬌嬌，到皇祖母這兒來。」
我立馬前去坐在太后身邊賣乖撒嬌。
太後捏捏我的臉笑道：
「阿嬌已經是大姑娘了，還這麼愛撒嬌。說起來，給阿嬌的婚事定得怎麼樣了。」
提到這事，母親立馬沉下臉色，說起栗姬之事。
聽後，太后也是氣憤至極：
「來人，把栗姬押過來，在寢宮門口跪著！」
跟上輩子一樣，我和母親出來時，栗姬已經跪了許久，臉色都已經發白了。
母親冷哼一聲牽著我的手離開。
我自小在太後膝下長大，太后對我的寵愛眾人皆知。
只有栗姬這個沒腦子的，才不當回事。
我和母親在御花園閒逛了一會，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就看見不遠處站著的母子。
王娡和劉彘。
母親腳步一頓：
「劉彘……阿嬌覺得劉彘如何？」
我知道，母親是在思考劉彘可不可用了。
按理說今天並非休沐，劉彘應該在讀書，此時卻站在這裡。
很明顯，他是故意在這兒等著的，只為從我手上拿個富貴前程。
只可惜，這一世，我偏不要他們如願。
「母親，日頭好曬啊，我不想回家了。我們去皇祖母宮裡住一晚，明天再回府吧。」
母親寵我，一聽我撒嬌，想也不想就答應，轉身帶著我往回走。
我回頭看了一眼。
果然王娡和劉彘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太后對我的留宿十分高興，我假裝不經意說起在御花園看見兩人的事情。
我知道太后心思縝密，必然一聽就明白。
果然，她立刻吩咐下去：
「美人王娡私自帶皇子遊玩，扣除俸祿半年，閉門思過一月！」
而我，派人假裝不經意間，告訴栗姬王美人的心思。
只要懷疑的種子種下，等我再吹點東風。
剩下的只需要坐看好戲就行。
4
王美人的心思昭然若揭。
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兒子非嫡非長，又不受皇后太后的喜愛。
所以便想著依靠我的勢力上位。
一個月後，母親帶著我向太后請安回來的路上，王美人直接向我們走過來。
我知道，東風要來了。
「見過館陶公主。」
王美人假意邀請我母親去宮裡小坐，母親欣然同意。
果然一進來，我就看到了在庭院裡練劍的劉彘。
「十皇子果真用心，本宮將來定會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我母親隨口說著。
王美人的笑意更加藏不住，對待母親也是愈發恭順。
母親將劉彘叫到面前來：
「彘兒，我將你阿嬌姐姐許配給你怎麼樣？」
劉彘聽後大喜：
「多謝姑姑，如果阿嬌姐姐嫁給彘兒，彘兒一定會用金子造一座宮殿，把她藏起來。」
母親聽了這話，捂嘴輕笑起來：
「你這孩子倒是有意思的，阿嬌你覺得呢？」
劉彘上輩子一樣的希冀眼神看向我。
可惜，我絲毫不被打動。
我笑得無辜：「金屋？用金屋來將阿嬌藏起，永不見天日嗎？就像……冷宮？」
這話一出，母親收起了笑容，認真打量了一眼劉彘，不再提剛剛的話。
「當然了，阿嬌生得美麗，怎麼可能會被藏起來，小孩子說著玩的。」王美人急忙打圓場。
我佯裝天真地問：「既如此，要對阿嬌好，也是說著玩的？」
在兩人無措的目光下，母親冷著臉帶著我離開了。
我朝小月示意了一下，她心領神會，轉身走向了栗姬的寢宮內。
當晚我收到了消息。
栗姬氣沖沖地走進了王美人的寢宮，將其羞辱怒罵了一頓。
據說，還讓王美人跪了一夜。
彼時，我在太后的寢宮裡，陪她老人家下棋。
「嬌嬌兒，可想好嫁給怎樣的男人？」
5
我搖搖頭。
「阿嬌害怕嫁人之後，皇祖母、皇帝舅舅和母親就不喜歡阿嬌了，也害怕阿嬌的夫君對阿嬌不好，更害怕阿嬌以後就此沉淪於深宅之中。」
「胡說什麼，母親怎會不喜歡你？」
母親嬌嗔地瞪我一眼，「況且，誰對我們阿嬌不好，母親是不會放過他的！你皇祖母和皇帝舅舅，也不會放過他！」
太后對此也是點頭一笑，摸摸我的頭：
「阿嬌是明珠，怎可委屈在深宅之中，將來必得是震驚天下人才是。
「皇祖母會護著我們阿嬌一輩子的。」
聽到這話，我把頭埋在皇祖母懷裡，以此掩下淚意。
上輩子，一直到死，太后心心念念的人都是我。
半晌過後，我撒嬌著說：「皇祖母，皇帝舅舅是不是準備秋獵了，阿嬌也想去！」
不出意外的，太后點頭答應了，還吩咐宮裡盡快給我趕製最華麗的騎裝。
後面的幾天，據說栗姬一直去王美人宮里找茬。
王美人全都一一承受。
看來，栗姬那天在太后宮前跪聰明了。
只可惜，這些教訓，對他們來說都還不夠。
一直等到秋獵。
皇帝舅舅欽點幾名皇子陪同，果然，沒有劉彘。
劉榮得意洋洋，跟劉彘的黯然神傷成了鮮明對比。
可這怎麼行呢？
這兩人要是不同高度，怎麼打擂台？
我笑著走到劉彘身邊，讓僕從遞給他一把弓箭。
「阿彘，可以給我獵一隻小兔子嗎？」
皇帝朝我們的方向看過來：
「阿嬌喜歡小兔子？朕給你獵！」
「不嘛，阿嬌想讓舅舅獵大物件，才能顯出舅舅的威風凜凜！小兔子，交給阿彘就好啦。」
「既如此，彘兒上馬，同朕一起！」
6
劉彘大喜，立馬接過弓箭，動作迅速地上馬。
我看到不遠處，王美人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反觀一旁的栗姬，臉色陰沉得可怕。
我肆意地挑了挑眉。
她們的兒子是皇子不假。
可我陳阿嬌也是天之嬌女，天潢貴胄。
我的一句話，就能改變皇帝舅舅的心思。
我在加重自己的砝碼的同時，讓劉榮感受到了威脅，讓劉彘感受到希望。
這樣……好戲就能徹底開場了。
果然，臨行前，我遠遠看見栗姬將劉榮叫到一邊小聲說了什麼。
我朝著樹林的陰影處打了個手勢。
看著那處的樹葉有規則地晃動了幾下後，我笑了。
如果順利的話，今晚就不會太無聊了。
希望太子劉榮，不要讓我失望才好。
果不其然，當晚，太醫們匆匆聚集在一起。
皇子劉彘摔下馬了。
我趕到時，看到侍衛們跪了一地。
王美人哭哭啼啼站在皇帝舅舅身邊。
皇帝舅舅臉色難看，皇祖母更是怒氣不止：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十皇子怎麼會從馬上摔下？還有那些侍衛呢？都護不好主子嗎！」
侍衛們害怕得拼命磕頭求饒：
「臣死罪，十皇子當時說，想去深處獵兔子，怕我們驚擾兔子，因此不讓我們靠近。
「是臣大意了，求皇上賜罪。」
聞言，皇帝的臉色好了很多，搖搖手，把人發落了。
就在這時，劉彘慢慢醒過來，茫然地看著一切。
「彘兒，你怎麼樣了？」
王美人不顧形象撲上去，拉著他的手大哭。
「你怎麼會從馬上摔下來的？把真相說出來，你父皇會為你做主的……」
不愧是宮裡廝殺出來的人，幾句話就想拉其他人下馬。
劉彘微微垂眸，抬手指向劉榮：
「是太子哥哥。當時我的馬被東西擊中，因此受驚，我才摔下馬，而當時……周圍只有太子！」
「你胡說！」
還沒等劉榮開口，栗姬立馬站出來大吼，「太子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定然是你信口雌黃！」
雙方各執一詞，眼看著要吵起來了，皇帝舅舅立馬制止：
「這件事情朕會好好調查的，沒查清楚之前不許再亂說。」
最後幾個字，是對著王美人和劉彘說的。
很明顯，皇帝是想大事化小。
畢竟一個是自己寄予厚望的太子，一個是自己不怎麼喜歡的兒子。
王美人和劉彘臉色都有點難看，但皇命在上，只能行禮應了。
見眾人要揭過此事了，我才站出來，佯裝天真地問：
「阿彘是給我獵小兔子，才受傷的嗎？」
劉彘點點頭，立刻讓人把兔子拿進來。
毛髮雪白的小兔子看起來憨態可掬。
我將它抱在懷裡：
「謝謝阿彘，只可惜阿嬌害得你受傷了。」
「這不是阿嬌的錯，阿嬌喜歡就好。」
我摸了摸兔子，抬頭撒嬌地看向皇帝舅舅：
「舅舅……」
果然，皇帝舅舅一下子就心軟了：
「嬌嬌兒跟彘兒關係不錯？」
我舉起小兔子：「阿彘送了阿嬌小兔子，阿嬌喜歡阿彘。」
皇帝舅舅一下子就笑開了：「舅舅給阿嬌送了這麼多東西，怎麼不見阿嬌說喜歡舅舅？」
我抱著兔子撲進皇帝舅舅懷裡：「阿嬌喜歡阿彘，但最喜歡的是皇帝舅舅了！」
皇帝舅舅摸了摸我的頭，再次看向劉彘，眼神緩和了很多：
「朕會查清此事。今日彘兒受了傷，應當好好休息，太醫一定要好生醫治。」
說完，皇帝站起身看向劉榮，語氣淡淡的：
「你作為太子兼兄長，看到弟弟摔下馬竟然袖手旁觀，回去思過半個月，把《增廣賢文》抄錄三遍。」
「是，兒臣謹遵聖諭。」
劉榮和栗姬臉色發白，有些不服氣但只能應了。
臨走前，皇帝突然想起什麼，停下腳步：
「對了，彘兒這個名字不好，改個名字。以後就叫……劉徹。」
7
彘通豬的意思。
劉彘對自己的名字不滿意許久了，只可惜，他找不到機會改名。
但因為我，皇帝舅舅就給他改名了。
劉徹他不顧傷就要起來謝恩。
一旁的劉榮緊握著拳頭，手上的青筋若隱若現。
我將每個人的表情收進眼底後，跟著母親離開。
晚上眾人睡下後，我悄悄打開窗戶，看著外面皎潔的月光，輕敲窗戶三下。
屋頂上立刻翻下來一個人影。
「說吧，今天怎麼回事？」
那人恭敬地跪下：
「太子雖有心，卻沒那個膽子，扔了個小石子，不僅沒砸中馬，還被十皇子看到了。所以我藉機給馬刺了飛針。」
「有留下證據嗎？」
「小姐放心，眾人忙著查看十皇子情況時，我已經把飛針拔出來帶走了。」
我揮揮手讓影衛離開。
對於今天的事情非常滿意。
通過此事，栗姬會徹底意識對手是誰。
那我只需要平衡他們的勢力，坐等狗咬狗就行。
……
宮裡的人最會拜高踩低，劉徹因為我，已經肉眼可見地受寵。
因此，向王美人獻殷勤的人絡繹不絕。
而往日門庭若市的栗姬宮殿內，逐漸清冷起來。
栗姬終於想通，親自帶了禮物，在我和母親進宮時前來拜訪。
母親冷笑一聲：
「去告訴栗妙人，本公主什麼都不缺，她的東西本公主看不上。」
我在宮裡人退下時，張揚地嬌笑：
「王美人長得漂亮，皇帝舅舅挺喜歡她的，栗姬就不行了，皇帝舅舅已經要看不上了！」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殿外的栗姬聽清。
我恨劉徹，但我也不喜歡王美人。
如果不是她的教唆，根本就不會有「金屋藏嬌」這句話的出現。
既然她跟劉徹是一體的，就別怪我也拿她出出氣了。
8
果然，不出半個月，後宮就傳來噩耗。
王美人的藥膳裡被下了藥。
半個時辰之後臉開始發紅潰瘍，原本美麗的臉蛋，現在變得十分恐怖，並且據說還會傳染，以至於無人敢踏進王美人宮殿，就連太醫也是小心謹慎。
救治了三天，臉上終於不再發癢了。
但王美人的美貌已經大不如前了。
後被查出來，這事是一個小小的御女做的。
御女被杖殺，栗姬安然無恙。
而我這個隨手點撥的人，更是深藏幕後。
本以為此事到此結束，未承想又過了半月。
原本可以下地行走的劉徹，腳剛剛碰到地立馬摔下去，整個下半身都是癱軟的。
太醫緊急救治，最後也束手無策。
最後請出了告老還鄉已久的王神醫。
施針之後，劉徹才勉強恢復，只是以後走路都不能像往常那般順暢了。
至於騎射，更是不用提了。
我算好時間，我拎著小食盒來到劉徹的寢宮。
自打他受傷了，我便偶爾過來一趟，佯裝關心。
只是這一次，劉徹卻將臉扭向一邊：
「如今我已經是廢人了，阿嬌還是莫與我往來了。」
我心中冷笑，面上還是一副天真浪漫樣子：
「阿徹何出此言，在阿嬌心裡，阿徹自然是最棒的！而且，我們也是自幼一起長大的，阿嬌不會放下阿徹不管的。」
聞言，劉徹假裝猶豫地說：
「可是，長公主那邊……」
9
「我母親那邊還是有些不悅的。阿徹放心，阿嬌會多替你說話，只是最近阿嬌要出宮了，不能常來看你……」
給一個甜棗，再打個巴掌。
剩下的，就需要劉徹自己去體會了。
如今王美人失寵，恐怕她自己也著急得跟個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劉徹為此，連連給我寫了數封書信。
我要麼不回，要麼就裝作為難的樣子，隨便回一兩句。
因為不想進宮，我就在府上待著，還找人談聽外面的民情。
上輩子，我在死以前對大漢的國事並不關心。
只依稀記得今年年初似乎有很多災民逃荒，因為治理不當，差點鬧出大事。
果然，不久後，我聽到手下的人回復：
「今年乾旱，許多百姓家中顆粒無收，只能逃到都城離開謀生。
「但卻因為無人接濟，目前已經隱隱抱為一團……
「但現在不足以成患，還未上達天聽。」
我鬆了一口氣。
不知怎麼的，這輩子發生的事，似乎跟上輩子有細微的差別。
本應年初的逃荒，卻在將近九月才來。
但事情還是來了，這就是我等待的機會。
我立刻將早已閒置的金銀珠寶換置來的錢財取出：
「以我名義，搭棚施粥。」
換個人這麼明晃晃地收買人心，肯定會被皇帝質疑。
除了我。
不是我自負，而是我太了解皇帝舅舅和太后對我的寵愛了。
他們聽說後，也只會誇上一句：「我嬌嬌兒長大了。」
不出半個月，我的名字響徹都城。
眾人皆知。
陳國公之女阿嬌是菩薩轉世，仙人下凡。
而宮裡聽說後，不出意料，皇帝舅舅大讚我這種做法，賞賜我白銀千兩和一屜的珠寶首飾。
我轉頭，就用這賞賜蓋起了流民所。
還很直白地對外宣揚，這是皇帝舅舅的賞賜。
天真、直白、嬌憨，不故意收攬人心。
皇帝舅舅也因此對我更寶貝得緊，總跟我母親感嘆：「朕要把最好的留給我的嬌嬌兒。」
我母親也笑著跟我說：「等著你皇帝舅舅，給你選個皇帝夫君。這樣，我的嬌嬌兒就是大漢最尊貴的女人。」
我沒說話。
大漢最好的，是皇后之位嗎？
但我……想要更多呢。
10
我不計其數地施恩，人心靠攏的同時，也開始逐漸培養了自己的人。
就像這日，我剛出門沒多久，有人「噗通」一聲跪在我面前：
「小人張敬，叩謝小姐救命大恩，願意為公主效犬馬之勞。」
面前的男人三十歲左右的模樣，即使跪在地上脊背也未彎曲。
看起來像個練家子。
「你能為我做什麼？」
「小人妻女差一點就要被餓死，多謝小姐一飯之恩，小人不才，只有一身力氣，從小習武。」
我來了興趣，立馬讓影衛和他過招。
從小培養的影衛，居然和他不相上下。
我立馬扔給他二十兩銀子：
「拿著這錢，安置好你的妻女，等我命令就是。」
……
民間臥龍藏虎的人不少，我的勢力也因此悄悄地擴大。
很快，太后壽辰就快到了。
劉徹也坐不住了吧。
就在這時，宮裡的眼線給我遞了消息。
劉徹身邊多了個小丫鬟。
姓衛名子夫。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我的心中沒有絲毫波瀾。
當初我恨極了這個人。
論身份，論情誼，她處處不如我。
可她了解劉徹。
用了與張揚嬌寵的我不一樣的方式，淚眼盈盈地獲得了劉徹的偏寵。
她還用拙劣的手法，誣陷我於行巫蠱之術，讓我被廢，打入冷宮。
直到我的魂魄被禁錮在深宮當中。
我看到衛子夫一步步被劉徹厭惡，最後落得一個比我還慘的下場。
我感到快意的同時，心中也悲涼。
這不就是當初的我嗎？
滿心歡喜愛著劉徹，卻落得這種下場。
劉徹愛衛子夫？
不盡然吧。
衛子夫出身卑賤，處處討好，劉徹在她面前，是個徹頭徹尾的君王。
可我陳阿嬌天之嬌女，學不會這些狐媚惑人的招式。
而我知道當年的劉彘過得有多可憐。
因此劉徹一看到我，就會想起當初的自己。
說到底這個男人，真正愛著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所以，衛子夫誣陷我利用巫蠱時，真正去做這個局面的人，其實是劉徹。
我們倆，都是他的棋子。
想著過往的事，我冷笑了一下。
把信件放在蠟燭上，看著信件被銷毀。
我的魂魄跟了劉徹數十年，除了學會了他的帝王權術以外，還得了他無情無義的真傳。
上一世，眾人皆說陳阿嬌敗在「情」字上。
所以，我斬斷著情根！
這一世，且看誰是贏家。
11
次日，我遞了折子進宮請安，又拎著食盒去見劉徹。
衛子夫就在他的身邊。
劉徹在教她認字。
見我到來，他立馬讓衛子夫先下去。
「阿嬌，你終於來了，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來看我了。」
我不願意再偽裝，冷著一張臉開口問道：
「剛才那個女人是誰？」
「是我新收的丫鬟，她身世可憐，但是舞技精湛，阿嬌想看看嗎？」
「不用了，你自己看吧。」
我甩開他轉身就走，劉徹連忙快步擋在我身前：
「阿嬌是不是生我氣了？我只是太想念阿嬌了，看到她的舞我就會想起你。」
劉徹露出深情的眼神，伸手想拉我的手，被我直接躲開。
「舞？你把我陳阿嬌當做什麼了？供你玩樂取悅的舞姬嗎？！」
「阿嬌，我並非這個意思！」劉徹著急想要解釋。
我一揮袖直接離開，壓根沒給他機會。
他的這步棋下得好。
想要用衛子夫來刺激我，讓我認清自己的感情，哀求母親成全我們。
寵愛我的母親，自然會除掉衛子夫，然後扶他登上太子之位。
只可惜，我並不愛他了，我只恨他。
眼看著太后壽辰還有不到十天，太后讓我就住在宮裡陪著她。
「最近瞧著阿嬌怎麼瘦了些？」
太后慈愛地摸摸我的臉。
在太后宮裡下棋的皇帝也看向我：
「是瘦了，阿嬌可有什麼煩心事，說給朕聽聽。」
我哼了一聲，假裝氣鼓鼓的樣子：
「是阿徹！最近他身邊有個特別好看的舞姬，阿徹都不理阿嬌了。
「舅舅，阿嬌是不是還不如舞姬？」
果然，皇帝舅舅臉色鐵青：
「胡說什麼呢，阿嬌是朕最寶貴的珍珠，區區舞姬，連阿嬌的頭髮絲都不如。
「徹兒太放肆了，舅舅幫你訓斥他！」
我心滿意足，連吃了好幾塊點心。
把太后和皇帝舅舅給看樂了，直接把做點心的御廚賞賜給了我。
辭別後，我路過長街時，看見了等候衛子夫。
與上輩子一樣，她遠遠地等著，見我到來，她立刻恭恭敬敬地行禮。
只為讓我知道，她的存在。
「見過小姐。」聲音楚楚，是男人一聽就有保護慾的那種。
只可惜，這輩子的我連腳步都沒停頓，從她身邊直接走過。
當我不愛劉徹的時候，衛子夫就是一隻隨時都能蹍死的螞蟻。
誰會為一隻螞蟻停留？
但我沒想到，我還沒處理衛子夫。
向來疼我的太後，先動了手。
聽太后宮裡的人說，太後將劉徹和王美人，傳喚了過去。
太后問：「徹兒，你喜歡阿嬌嗎？」
12
「那是自然，兒孫和阿嬌青梅竹馬，感情自然深厚。」
「是嗎，哀家可是聽說你最近新收了一個貌美的丫鬟，你還教她讀書認字。」
太后話音剛落，衛子夫就被五花大綁地帶上來，連嘴都被捂上，只能用可怜的眼神看向劉徹，希望他救自己。
只可惜，當時的劉徹，都自身難保了。
「阿徹，哀家問你，是要阿嬌，還是這個小丫鬟。」
劉徹看了眼衛子夫，最終牢牢跪下：
「兒孫自然選擇阿嬌。」
太后滿意地笑了：
「既如此，來人，把這個狐媚惑主的東西拖出去，亂棍打死！」
據說，衛子夫死前的尖叫，響徹整個宮殿。
劉徹當時以為，太后對我的寵愛，只是杖殺衛子夫後就能出氣了，我也會因此被賜婚給他。
可惜，他低估了我這個天之嬌女，天潢貴胄。
「阿嬌擇婿一事，還是看阿嬌喜歡。她要是不喜歡你，本宮也不會替你賜婚。
「但你要惹惱了阿嬌，就別怪本宮不留情面了。
「畢竟，榮兒比你更適合阿嬌。」
劉徹當場變了臉色。
我聽完一切後，因為死了數十年而冰冷的心，浮現一絲絲暖意。
太后，皇帝舅舅和母親……都是我這世上最親的人了。
時間一晃，就到了太后壽辰的日子。
皇帝孝順，要為太后大辦，所有人都鉚足了心意在準備禮物。
而我，在太后期盼的目光下，第一個走了出來，獻上了一顆珍貴碩大的夜明珠。
這是施粥時，一位剛好落難的能人異士，為表恩情特意送予我的。
太后十分喜歡，抱著我都笑得合不攏嘴，連聲喚：「我的嬌嬌兒啊……」
皇帝舅舅更是讓我坐在他旁邊用膳。
地位尊貴，一目了然。
很快，太子的禮物就送了上去，是一幅用緙絲製作而成的《百鳥朝鳳圖》。
遠遠一看，熠熠生輝。
「拿近點給哀家看看。」
13
宮人立刻將繡品送上來展開，這幅圖竟然栩栩如生，尤其是騰飛的鳳凰傲視群鳥時的模樣。
太后看起來十分地滿意。
「好好好，當賞！」
太后伸出手仔細觸摸上面的針腳，突然在鳳凰的眼睛處停住，臉色一變。
我好奇地看過去，才發現鳳凰的眼睛處，有紅色的液體緩緩流出來。
「荒唐！這是什麼東西。」
太后生氣地將東西摔在地上，發現事實的皇帝，臉色更是難看極了。
殿上眾人瑟瑟發抖地跪了一地。
因為太后有眼疾，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太子怎麼敢送這麼晦氣的禮物？！
「皇祖母息怒，這、這定是有什麼誤會。」
太子接連磕頭求饒。
但太后顯然氣急了，大手一揮將栗姬打入冷宮。
栗姬的哀嚎聲漸漸遠去，我清楚地看到，跪在地上的劉徹，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看來，這就是他的反擊了。
我按下對太后的一絲愧疚之心。
這場風雲裡和以後京城的局勢中，都會因我的插手，而死傷無數。
但我不會收手。
冷宮和死後的數十年，早以把我所有的天真善良磨掉，只留下一顆比帝王還要冷硬的心。
既然劉徹已經出手，那我也私下吩咐陳家門客，將多年來劉榮暗裡藏奸的髒事兒一一彈劾。
皇帝大怒。
三天後，皇帝頒布了聖旨。
太子劉榮不敬太后，德行有虧，廢去太子之位，封為陳王，十日內前往封地。
太子的位置瞬間就空了。
一時間所有的皇子都把眼睛盯在了這個位置上。
當晚，我帶著小月，往冷宮走去。
栗姬全然沒有了往日的高傲，粗布衣衫穿在身上，整個人蓬頭垢面。
見到我後，栗姬眼前一亮，立馬爬到我眼前跪下：
「小姐，我求求你救我，放我出去好不好，我是太子的母親，我不能在冷宮裡待著。」
「確實，可是現在你兒子不是太子了啊。」
我將皇帝頒布的聖旨一字一句念給她聽。
栗姬眼前一黑癱坐在地上，邊哭嘴裡邊唸唸有詞：
「陛下和太后怎麼會這麼絕情，怎麼會這麼絕情？」
「皇帝舅舅特允封為親王已是開恩，歷朝歷代太子被廢什麼下場我相信你應該也知道的吧。」
這是我對劉榮的寬容。
上輩子真正害死我的，不是他。
這輩子，我也就留他一命。
但栗姬，我是需要利用的。
「前太子當初樹敵不少，去封地的路上，能不能保住這條命還未可知。」
哭泣聲戛然而止，栗姬猛然反應過來。
跪在地上不停向我叩頭，直到頭破血流：
「求求您救救我的兒子，求求您了。」
我拿出一把匕首扔在她面前：
「冤有頭債有主，自己去報仇吧。」
栗姬先是一愣，隨後將匕首抓住，眼神瘋狂，狠狠地點頭。
我看了她一眼後，轉身離開。
冷宮的夜晚陰森無比，時不時傳來瘋掉的女人的哀嚎。
小月害怕得縮了縮脖子有些疑惑：
「小姐，奴婢怎麼覺得您對冷宮這麼熟悉呢？」
當然熟悉了。
因為我在這個囚牢裡被困得太久的。
所以我現在所做的一起，就是為了可以離這個地方遠一點。
14
劉榮即將離開京城，王美人迫不及待來找我母親。
我讓母親不要接待她，母親笑著答應我。
吃了幾次閉門羹之後，王美人有些著急了。
畢竟我們也不是每日都在宮內，而她又不能出宮。
小月看著我毫不在意的樣子，忍不住好奇：
「小姐不喜歡十皇子嗎？」
「喜歡劉徹？他沒權沒勢，野心很足但在皇子中不是最優秀的。十個劉徹加起來，也不如我陳阿嬌分量足，我為什麼喜歡他？」
我自嘲著，上輩子的自己可真傻。
帶著一腔熱血，求著母親耗費心血和財力，把一個皇子中最不突出的劉徹送上帝位。
他剛登基時，我利用母親給我的人脈，整肅前朝不服他的人，清除後宮各方眼線，一步一步幫他穩住帝位。
最後我換來的是什麼？
被削弱的陳家、舞姬的欺辱、廢後退居長門十餘載。
而那長門宮，還是我出嫁時母親贈予我的嫁妝！
竟然成了囚禁我至死的地方。
劉徹，欺人太甚！
既然如此，我就讓劉徹知道，沒有我陳阿嬌，他什麼事都成不了！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許久，我才聽到小月悄聲說：
「小姐您要不喜歡，就打發他好了。您……別難過。」
我看著她微微擔憂的眼神，抬手捏了捏她的臉。
上輩子我行巫蠱之時被「板上釘釘」後，小月毫不猶豫地攬下所有罪責，衝到劉徹面前自盡，只為保我。
但她太傻了。
一顆冷硬的帝王心，怎麼是一兩條人命能改變的？
還好重來了，這輩子我會好好護著她的。
收回思緒，我隨手給自己插了根髮簪，慢條斯理地說：
「不著急打發劉徹。因為……我要利用他辦成我最需要的一件事。」
能讓我陳阿嬌，這輩子不會再受制於人的一件事！
……
當晚，我出宮了。
第二天我將張敬叫來了府中。
「你說過會為我所用。」
張敬直接跪在地上：
「任憑小姐吩咐。」
「如果我要做的是大逆不道、違背天命之事呢？」
張敬微微一愣，低下頭，擲地有聲：
「小姐救了小人一家，小人願為小姐披肝瀝膽，拋頭灑血。」
「好。」
我將一張紙遞給張敬：
「這就是我要你做的事情。」
張敬眼中寫滿了不可置信，但最後只拿火摺子燒掉紙後，重重磕下一個頭：
「小人領命。」
我看著外面的初雪，感嘆一聲。
快過年了，大家都熱熱鬧鬧地盼望著新年。
可是年過了之後，都城必將掀起腥風血雨。
廢太子劉榮在年前離開的都城。
一日後，冷宮走水了，在眾人忙著救火的時候，栗姬從冷宮裡逃出來。
恰好，王美人的宮殿離冷宮很近，因此不少人被調去救火。
栗姬抓住這個空子，拿著匕首直接刺向王美人。
十多道傷痕，刀刀致命。
等宮人發現時，王美人已經沒了氣息。
栗姬也撞柱而亡。
皇帝舅舅只看了一眼，說了句「厚葬」就走了。
帝王冷情，何況是早已不受寵愛的後宮妃嬪。
但劉徹那裡，總是需要有個交代。
我給劉徹遞了一封信。
他聽從我的建議，自請在靈堂前守孝三日。
其他的一律不追究。
皇帝十分滿意，感念孝心，嘉獎無數。
「阿嬌，還是你聰明，知道用這種好方法。
「長公主那邊……還是不肯接受我嗎？」
我無奈地嘆息：
「我母親還在想，畢竟皇帝舅舅還有這麼多皇子。」
劉徹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意被我精準捕捉到了。
「我先走了，點心你慢慢吃，我下次再帶過來。」
我拎著食盒離開，看著獨自跪在裡面的劉徹冷笑。
希望他千萬不要讓我失望。
15
年一過，春天剛剛開始，都城就變天了。
朝中傳來噩耗，廢太子劉榮的胞弟三皇子在府中突然暴斃。
據說當時旁邊還有好幾個赤裸的女人。
三皇子是一夜戰三女而亡。
不到一個月後，二皇子在遊山玩水的路上掉下懸崖突然失蹤，下落不明。
至此廢太子一脈再無翻身的可能性。
三個月後，南邊的突厥來犯。
五皇子領命帶著軍隊對抗突厥。
其中有位名叫張敬的能人，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橫掃千軍，聲名崛起。
但是五皇子在戰亂中，卻被一箭射死。
又是三個月後，七皇子因為強搶民女，激起民憤，再一次上街路上，被人當場刺殺。
接連打擊，皇帝舅舅幾乎一夜白頭。
我把早已蒐羅來的神醫，一個不留全送進了宮中。
很快，皇帝舅舅的身體穩住了。
皇帝舅舅懇請玄空大師出關。
只不過，等請的人趕到時，玄空大師已然圓寂。
於是，玄空大師的大弟子，子紀大師被請入宮內。
一番占卜之後，子紀大師長嘆一聲：
「鳳凰星宿尚未歸位，天命之女未落其中。」
皇帝舅舅凝眉問：「請大師解惑。」
「三皇加身，天命之女。」
簡簡單單的八個字，皇帝舅舅琢磨了好一會兒，才恍然：
「阿嬌就是天命之女？大師的意思是……」
大漢最尊貴的三個人，皇帝舅舅，太后和我母親立刻明白了。
我有皇帝外公，皇帝舅舅，未來要嫁的也一定是皇帝。
三皇加身的命格，無疑我就是天命之女。
皇帝在問過我後，立馬下旨，賜婚我於劉徹，並將劉徹封為太子。
母親和太後商量婚事，我先行告退。
穿過長街就遇到穿著袈裟的人。
「子紀大師辛苦了。」
「您這話嚴重了，若不是小姐當年一飯之恩，哪會有我今日的地位。不知夜明珠，小姐還喜歡嗎？」
「自然是喜歡的。」
?
16
婚事籌備著，母親將我喚了過去。
「我們阿嬌很快就要嫁人了，我真是欣慰。」
「母親，阿嬌想做天下最尊貴的人。」
母親欣慰地點點頭：
「你是天之嬌女，皇后這個身份自然能擔得。」
我抓著母親的手，嚴肅地看著她：
「母親，我的意思是，我要最尊貴的人，比任何人都尊貴。」
「我的嬌嬌兒，天下最尊貴的人可是陛下，難不成……」
母親的話戛然而止，嘴角的笑意逐漸消失，「阿嬌，你是瘋了嗎？」
「阿嬌沒瘋，做皇后真的快樂嗎，依然要和別人分享同一個男人，還得裝作大度的樣子，最後依然因為一道聖旨被打入冷宮！」
「但……但只要你生了皇子，生了太子，再有我們，你的孩子一定能當上皇位，不會出現你說的事……」
「讓一個女人，在後宮中生不出孩子的手段之多，您不會不清楚。」
我冷靜地打斷母親的話。
她也是宮裡出來的，宮裡的醃瓚事兒她比我還清楚。
上輩子我皇后十年無所出，可是王美人和劉徹聯手做的呢。
我說了一個肯定會發生的事實，母親手有些顫抖，最終只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阿嬌，那是你舅舅！」
聽到這話，我鬆了一口氣：
「阿嬌自不會對舅舅下手，但劉徹……」
看著母親微微發白的臉，我知道她懂我的意思了。
「阿嬌想怎麼做？母親會幫你的。但阿嬌答應母親，永遠不對你皇祖母和舅舅下手，行嗎？」
「諾。」
當晚，我夢到了上輩子的事。
夢裡我跪在地上，周圍的人都看著我。
或同情，或鄙夷，或嫌棄。
但是站在上面穿著龍袍的男人眼中的厭惡最深，彷彿再看我一眼都會傷了他的眼睛。
「朕的後宮，容不下你這種惡毒的女人！皇后陳氏無德，操縱巫蠱，不配位於皇后，廢為庶人打入長門宮，至死不得出。」
我看著眼前的人，淚如雨下。
劉徹，所有人都說你當不了皇帝。
我幫你成為了皇帝。
所有人都說我陳阿嬌天生鳳命。
只有你說我不配做皇后。
那我，就不做皇后了。
你也別做你的皇帝。
17
終於，大婚的日子到了。
十里紅妝，名動京城。因為我的威望，百姓們夾道歡迎。
無數百姓前往護國寺為我祈福。
我坐在新房內，劉徹喝得醉醺醺地走進房內，眼神迷離地看著我：
「阿嬌為何自己先把蓋頭掀開了？」
「今日我身子不舒服，太子就去別處休息吧。」
劉徹微微一愣，笑著向我走來：
「阿嬌哪裡不適，我幫你看看。」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還沒碰到我，就被影衛一掌推至門外。
「你是誰，居然敢闖進太子府，來人啊！」
「不用叫了，整個太子府都是我的人，沒人會聽你的。」
我站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直接灑在劉徹面前，「這杯酒，送給當初心悅陳阿嬌的劉彘，但你不配了。」
我一聲令下，劉徹被影衛提起來直接拖到外面。
「阿嬌你什麼意思？我還是心悅你的，阿嬌……來人！」
不等他說完，我揮揮手。
他的嘴被徹底堵住了。
劉徹深藏的實力強大，又是個有天賦的帝王。
所以上輩子的大漢，在他手下治理，打造出了漢人的脊梁。
可惜，他現在還年輕，根基不穩。
碰上了早已學會帝王權術、根基深厚、還知曉未來的我。
他所有的心腹，早被我一一替換。
整個太子府，也早就是我的人了。
太子成婚可以有三日休沐。
三日後我走進柴房，將飯菜放在他面前：
「吃飯了。」
「陳阿嬌，你從一開始就是在騙我？你在騙儲君，你在欺君！」
劉徹的眼神裡帶著戒備，伸手將碗碟打翻。
我並不生氣，只施施然地看著他。
很快，他冷靜了下來。
「嫁給我，你才能做皇后。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想要個理由。」
我悠閒地放下茶杯，抬頭看著他：
「誰告訴你我要做皇后了？」
劉徹氣得反駁：「你不做皇后，難道你還想……」
隨後，他反應了過來，更是斥罵：「荒唐，自古哪有女子掌政之說……」
我笑了：
「以前沒有，碰到我以後，就有了。」
我一個眼神示意，影衛拿出一枚藥丸，不顧劉徹的反抗直接塞進他嘴裡，強迫他嚥下。
「劇毒，沒解藥三日內必死無疑。只要聽我的話，一天一粒解藥，我保證不會讓你死。」
休沐時間一過。
劉徹回到朝堂，第一天做太子就被眾臣紛紛彈劾。
因為回門是我自己回去的。
整個都城的人都知道太子不善待我，讓「天命之女」的我獨自回門。
我又讓人不動聲色地煽風點火。
一時之間，太子的聲譽嚴重受損。
「不配儲君之位」的言論，也暗中四起。
朝中有一半的人，都是我父親的門客。
剩下的人裡還有不少的武將是張敬的人。
我看著都城的明月，心中感嘆。
這場戲，馬上就要落幕了。
18
雖然比記憶中晚了一點。
但城郊的時疫還是暴發了。
百姓們民不聊生。
而我獻給皇帝舅舅的神醫和早就準備好的物資，也在這時發揮了最大效用。
在我名聲最響亮的時候，八皇子暴斃而亡。
皇帝大怒，整頓徹查。
我蒐集來的證據，也用不同的方式遞到了皇帝舅舅面前。
證據確鑿，前幾位出事，皆是太子動的手。
而每次下朝，都被軟禁的太子劉徹，這次直接衝入我房內。
「陳阿嬌！老八不是我做的，你為什麼陷害我。」
「可是，其他幾位皇子總是你做的啊。而且，這段日子，你太不老實了。」
劉徹是不可能服輸的，所以就算下了毒，我也一直防著他。
果然，他就利用上朝和回太子寢宮這一小段自由路段時，埋下了幾個暗樁。
在每日服解藥時，稍微地留下了那麼一些。
日積月累，他蟄伏著，等待最好的時機狠狠地咬我一口。
只可惜，這些被我早早察覺了。
所以，我送他一份大禮：
八皇子的死。
……
太子殘害手足，不敬發妻，成為了過街老鼠。
不少百姓心中都不認同這個太子
只是如今朝中再也沒有適齡皇子。
很多人高呼大漢完了。
子紀大師夜觀天有異象，進宮稟告。
「陳氏阿嬌，天之嬌女，卻蒙塵其中，天神震怒，此等天命之女，必須鎮守朝堂才能保天下。」
一說起女人進朝堂，百姓議論紛紛。
「天之嬌女鎮朝堂，否讓大漢此滅亡。」
路邊的兒童甚至開始唱起了打油詩。
文人墨客，沙場武將，各執一詞。
一時間，非議聲幾乎要想破雲霄。
我在街上轉了一圈，知道事情終於能到最後一步了。
當晚，我佯裝放鬆警惕。
果然，劉徹率領自己的親衛攻進了皇宮內，脅迫皇帝讓位。
在皇帝不願之後，劉徹欲弒帝篡位！
而我，早早就送給皇帝舅舅數位高手，並叮囑他們注意劉徹的一舉一動。
保住了皇帝舅舅的同時，也擒拿了太子。
太子當場被廢，由長公主帶走處置。
三日後，皇帝舅舅把我喚到他跟前，拿出一封密信，遞給我：「我的嬌嬌兒，是真的長大了。」
「如此鐵血手腕，縝密心思，帝王心術，連舅舅也自愧不如。」
我沒接過密信，因為我知道裡面寫的是什麼。
是我重生以後的攪動風雲，事無巨細地寫在了密信裡。
這封密信，是我讓人遞給皇帝舅舅的。
就算我做好了萬全準備，我也不想把滴著血的刀指向這個疼了我一輩子的男人。
「那舅舅，阿嬌值得嗎？」
皇帝舅舅看了我許久，最終大笑出聲：
「朕說過，朕的嬌嬌兒，值得這世間最好的。
「包括皇位。」
19
一開始皇帝舅舅還擔心我只有鐵血手腕，沒有治國之才，想親自教導我如何監國。
可幾番回合下來，他才發現，我的帝王之能，並不亞於他任何一個皇子！
「嬌嬌兒真是天賦異稟啊……」
我聽著皇帝舅舅的感慨，抿唇一笑。
天賦？身上流著皇家血脈，這種天賦自然是有的。
但更多的是，我從小，就在每天批摺子的皇帝外公和皇帝舅舅膝上長大。
死後，又看著劉徹治國二十餘年。
我融合了三位帝王的治國經驗和方式。
當然不差。
但這話，我不好多說。
太后在我和母妃的撒嬌下，也逐漸接受了我成為儲君的事實。
而剛好，自我監國後，皇帝舅舅身體每況日下。
太后索性拉著我母親，一起勸皇帝舅舅退位，早早地當起了太上皇。
又有神醫的治理，這輩子活的時間比上輩子還多了兩三年。
而我，在登上大位後，最後一次去看了劉徹。
他彼時，因為中毒早已經骨瘦如柴。
他蜷縮在地上看著我，手指還在顫抖。
「阿嬌，你真的喜歡過我嗎？」
他已經是強弩之末，我蹲下身，仔細打量著這張臉。
「很久很久以前喜歡過，只是那個時候，你還是劉彘。
「如果阿嬌姐姐嫁給彘兒，彘兒一定會用金子造一座宮殿，把她藏起來。
「這是你自己說的話，可是卻成了我一生的囚籠。
「但你成了劉徹，我憑什麼還要喜歡你。」
劉徹先是不解，然後眼神渙散了些許，又似想起什麼，臉上閃過震驚和和犀利。
到最後看向我時，慢慢變得自嘲。
他艱難地出聲：「阿嬌，是朕……對不住你。」
我垂眸許久，最後啞然笑了。
「沒想到，最後的人，竟然是你。
「但我，不會原諒你。」
陳阿嬌和劉彘，少年相愛，青梅竹馬。
可當劉彘變成劉徹後，陳阿嬌忘了他是帝王。
不是她肆意妄為之後，還能默默包容的彘兒。
劉徹登上帝王之位後，也忘記了當初的金屋藏嬌時那份真摯的喜歡。
他們都沒錯。
只是都忘了，帝王只能無情。
我穿著龍袍，踏過劉徹逐漸冰冷的屍體，一步步朝外走去。
我曾被囚禁於這深宮之中。
但我只要斬斷情愛，就能成為深宮的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