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手筷子兄弟唱到：“時光慢些吧，不要再讓你變老了，我願用我一切，換你歲月長留，一生要強的爸爸，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小時候聽歌，覺得旋律很美，歌詞也押韻，朗朗上口。
人到中年，再聽歌，發現歌裏的父親，就自己的父親：悄然變老，一生要強。
當父親過世後，越來越怕聽到關於父親的歌，不敢去觸碰心底的那一抹憂傷。
一晃，我的父親過世十年有餘了，心底的憂傷慢慢在減退，才敢認真去審視父愛，敘述父親的一生。
看父親的人生過往，再看父親走了之後的家，生活最殘酷的真相，猝不及防地來到面前。
01
折騰一生的父親，還淪為了底層人。
父親，出生在上世紀四十年代末，恰好是天下安定，百廢待興的時代。
按照祖父的安排，父親人還沒有扁擔高，就開始下地幹活，接著又去村口，做了一個擺渡人。
每天一大早，搖著船，從此岸到彼岸，接送來來往往的村裏人，還有外地來的客商。
有貨郎，描述城裏的風景，讓父親很動心。
大概是十七八時，父親一咬牙，就去了縣城，進了一家機械廠。可是父親只有三年級的文化水準，幹了一年多，廠裏就不要他了。
父親第一次知道，讀書有多重要。於是他拿起了書，不管是《三國演義》之類的小說，還是圖書館裏的科學書，他都會看。
讀書多了，父親被村裏推舉為民兵營長，後來又成為了村副支書。
那時，村裏的幹部是沒有工錢的，也就是開會，辦公事的時候，有幾個誤工費。耽誤了時間，也賺不到幾個錢。這一點，讓家人很不滿意。
父親結婚後，不得不改變生活方式，不再操心村裏的大事，而是專注家庭小事。攢錢才是硬道理，否則孩子們的學費生活費，不知從哪里來。
靠種地，養豬，賺錢是特別難的，因此三十多歲的父親，跟隨隔壁村的一位老木匠，學習木工。
做普通的凳子、桌子，工錢不高，做棺材的話，工錢高，還有紅包。因此，父親學習做棺材。雖然很多人忌諱這件事，但是父親很樂意，看在錢的份上。
再往後，父親老了，村裏的人也陸陸續續進城，木工也不走俏了。父親想學點別的，發現自己如木頭人，學不會了。
從六十歲到生死那一天，父親是守著幾畝薄地過日子的。農閒時，也會去縣城，當農民工，挑沙子，背水泥。
這一生，咋就那麼難？父親的疑惑，到死都沒有搞清楚。
我們在電視劇裏，看到很多父親，動不動就有百萬，還開公司，坐豪車。在印象中，父愛如山，是非常偉大的，無所不能的。
但是回到現實，會發現父親多半是底層人，在工地，在工廠的流水線，在田野裏，在街邊垃圾桶旁邊，在抱怨生活，在使勁摳門。
為了供養兒女讀書，父親就費盡周折了，就別談為自己準備一份養老金，甚至一輩子都沒有見過十萬元的存款。
很多很多的父親一直在折騰，但是效果不大，養家糊口，剛剛夠吧。
02
沒有父親的中年人，會迅速變老。
父親走了之後，兒女們開始當家做主。
忽然發現，這個家，不好當。
家裏的老屋，田地，交給了我的哥哥。可是哥哥要外出打工，因此轉包給別人。
過了一兩年，山裏的油茶園，開始荒廢。
到了秋天，原本家裏有一百多斤茶油，父親也會分一些給兒女。但是現在，茶油沒有了。
原來，父親也會把家裏的一些稻米，送給兒女，讓大家都嘗嘗新，也減少開銷。現在，也沒有了。
“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這樣的道理，在父親過世之後，會特別深刻。
父親過世十年後，我忽然發現，自己也是四五十歲的人了。白髮蒼蒼，皺紋深深淺淺。
再看看兄弟姐妹，都變老了。不知道是因為家庭的擔子太重，還是因為時光留痕。
或者是，父親走了，我們和死亡之間的簾子被揭開，也有更多的感觸。
曾經，還有父親在頂著，父親會在我們的背後說：“別擔心，有我呢。”現在，這個聲音沒有了。
當家庭有困難的時候，我們只能學著父親的樣子，說：“別擔心，有我呢。”
身上的壓力大了，怎麼會不老呢？
03
失去伴侶的母親，活得並不快樂。
父親過世後，我把母親接到城裏，一起居住。畢竟，一個老人家在老屋裏，不放心。
母親到了城裏，每天也樂呵呵的，還結交了一些老太太，作為朋友，常常去跳廣場舞。
母親常常說：“城裏好呀，娛樂方式豐富。”
母親也會跟著老人們，一起去參加座談，然後領到一兩個雞蛋，或者是一把牙刷。回到家，如同勝利者一樣。
我以為，母親是開心的，也早已忘記了失去伴侶的痛苦。
直到有一天，母親說：“今天是你父親過生日……”
原來，十來年了，母親都沒有釋懷，還在念叨從未浪漫過的愛情故事。
清明節，回到老家，母親也會說：“這是你父親用的鐮刀，他呀，最喜歡把厚實的鐮刀了……”
少年夫妻老來伴。再好的兒女，也不能代替伴侶之間的陪伴吧。
沒有了父親，母親的日子是孤獨的，哪怕是在人山人海的城裏。
可是日子還得過下去，母親只能掩飾內心的哀傷，然後努力微笑生活，不讓兒女擔憂，不給兒女添麻煩。
04
看過一句很紮心的話：“父親和兒子的感情是截然不同的：父親愛的是兒子本人，兒子愛的則是對父親的回憶。”
家庭的輪回，著實是殘忍，父親在的時候，總是什麼都察覺不到，等父母過世了，才發現頂樑柱轟然倒下，而自己不得不站起來，撐起來。
接過父親肩膀上的擔子，才知道父親一直是苦而不言。
父親一輩子都沒有轟轟烈烈地幹一件大事，著實不能讓子女拼爹，但是父親真的盡力了，恨不得把生命抵押給兒女。
只要父親在世，你總是年輕，是寶貝兒子，乖女兒。
只要父親走了，你就是老人，也是老父親，老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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