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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門外的小白花——我親哥周賀是個廢物

宴會上,廢物哥哥的新女友穿著廉價亮片短裙,刀叉在餐盤裡磨得嘎嘎響,引得一眾賓客側目。

「帶上她滾,周家丟不起這個人。」我厲色趕客。

那女孩哭唧唧偎在周賀懷裡:「她憑什麼?」

我挑眉輕笑:「憑他投資失敗,靠我發的生活費養著。」

1.

我親哥周賀是個廢物。

父母留下的家業,在他手裡逐漸沒落,投資時財大氣粗,但每次都血本無歸。

他心思不在工作上,身邊的女友換個不停。

他偏愛性感妖豔那一掛,紅唇魅惑,家裡客廳的香水味幾天都散不掉。

但這次,他在一個小白花身上栽了。

我心想,這個女孩不簡單。

周賀雖然紈絝,整天紮在女人堆裡,但他腦子大抵還算清醒,工作和私生活分得很開。

的宴會上,女伴只能是身份相配的世家女孩,他從不會帶那些一週一換的女友來。

豪門圈子本就私密,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沒有人希望自己的照片突然出現在社交網路上,成為大眾的談資。

隨意帶外人來私人聚會,會讓嘉賓覺得不受尊重,沒有安全感。

但這一次,周賀帶來一個圈外的女孩。

她二十出頭的年紀,整個人怯怯的,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清純臉,大眼睛,柔順的長頭髮披在肩上。

她穿得卻不低調:小裙子上沾滿閃瞎眼的亮片,做工還不怎麼樣,亮片邊走邊掉,裙襬的長度還不到大腿的中間,穿著露趾高跟鞋,磕磕絆絆地走路。

她半偎在周賀的懷裡,對他撒嬌。

這個女孩,立刻就成了全場的中心。

她叫謝妍。

2.

豪門賓客們表面上客客氣氣,其實最是排外。

商業手腕狠辣的秦家公子秦魏冷臉勾唇:「你哥哥最近返璞歸真了?可惜要辛苦清掃的阿姨了。」 ????

他定製的義大利皮鞋輕輕踢開地上的亮片碎屑,是謝妍裙子上掉下來的。

他那副倨傲模樣讓我恨得牙癢癢,偏偏還長得那麼好看,眉眼輪廓優越,惹得一眾世家女心折。

平日裡伶牙俐齒的我一時不知如何回懟。

另一邊,貴婦們誇張地托著側臉,手指輕掩在耳旁:「哎呀,我真聽不了這聲音,頭都震得疼。」 ????

她們側目看向一旁用刀叉切小羊排的謝妍,露出鄙夷又得意的笑。

我看得懂她們的神情:總算看到周家出醜一回,可要抓緊享受這一刻。

謝妍刀叉用得不熟練,小羊排切不斷,餐刀磨在瓷盤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我看不下去,招呼一旁侍者:「給謝小姐一雙筷子。」

謝妍像是受到極大的侮辱,嘟著嘴看向周賀:「阿賀,你妹妹是不是不喜歡我?」 ????

她眼尾微垂,是最楚楚可憐的長相。

這姑娘恃寵而驕,當著我面就敢向我哥挑唆。

我挑眉嗤笑:「謝小姐不喜歡用筷子?那給她拿副一次性手套。」

周賀看不了女友受委屈,厲聲懟我:「周沁雲,你別太過分。在公司裡是我讓著你,在外面收起你大小姐脾氣,離我的人遠一點。」

呵,說得好聽,還讓著我?

明明他亂投資,賠光了自己的錢,父母給他留的那點股權,不得不賣掉,填補虧空。媒體得知後,我家公司股價大跌。我趁著低價,收購了周賀全部的股權。

周賀如今在董事會裡,一點話語權都沒有,還靠我每月給發的生活費養著。

但我沒心思跟他爭這些,此時此刻,周家的臉都被那女孩丟光了。

我把一次性手套遞給謝妍:「用手拿著吃,也好過打擾其他賓客。」 ????

我示意我哥看長桌另一邊捂耳的貴婦,「也不學學規矩再帶來,讓別人看了笑話。」

3.

我拿著高腳杯,獨自坐在桌旁,上等的香檳也無心享受,我只盼這讓人難堪的宴會早點結束。

回家再教訓周賀。

但他帶來的這個謝妍,好像覺得自己丟人丟得不夠,作妖一定要作完全套。

她吃完小羊排,趁週賀上廁所的功夫,開始展現自己交際花的實力,主動找富家公子們搭話,還拿出行動電話二維碼,非要加人家微信。

二十出頭的漂亮女孩,野心都寫在臉上。

但上流社會最注重邊界感,想要加聯繫方式需要信任的人引薦,想要融入圈子,你需要有拿得出手的資源來置換。

而美貌從來不是稀缺的資源,在豪門圈子裡根本不值一提。

豪門公子們面面相覷,饒有興趣地對望,卻沒有人拿出行動電話。

我遠遠地坐著,看到謝妍侷促地捏著行動電話,求救似地看向洗手間的方向,可周賀許久都沒有出現。

我替她尷尬地扣出三室一廳,心裡暗爽,我一口喝下杯中剩下的香檳。

在這個圈子裡,不懂禮數,立刻就有人教你做人。

不料我自己卻突然被謝妍 cue 到,她指指我的方向,對富家公子們笑笑:「你們別誤會,我不是外人,我是周沁雲小姐哥哥的女朋友,也是你們這個圈子的人。不信,你們問她。」

4.

聽了謝妍這話,我差點被口中的酒嗆到。

富家公子們饒有興趣地看向我的方向。

這個圈子最愛八卦,最愛看別人不體面,他們想看看我如何介紹這位不懂規矩的「圈裡人」。

我放下酒杯,拂了拂垂墜的真絲裙擺,踩著高跟鞋,不緊不慢地朝他們走過去。

我心中不耐煩,又要給周賀這廢物收拾爛攤子,但在外人面前不能失了禮節,我還是擺出一張笑臉,問道:「我看謝小姐和大家聊得正歡,怎麼忽然提到我?」

謝妍意識到給我找了麻煩,她有點怕我,訕訕地尬在原地,不知如何答話。

楚家二公子是開朗的性格,他看熱鬧不嫌事大,八卦兮兮問我:「認識周賀這麼多年,從沒見過他帶陌生女孩參加圈內聚會。他一定是很鍾情謝小姐吧?這次帶她給大家認識,難道你哥哥和謝小姐好事將近了?」

前面都是場面話,虛虛實實的,只為哄謝妍高興。

最後一句才是圖窮匕見,楚恆是對著我說的,他在諷刺周家,和不懂規矩、不知體面的人交往

但謝妍完全沒聽出楚恆語中的深意,她露出嬌羞的表情,造作地拂了下瀏海,她沒有否認楚恆說的「好事將近」,眼中的得意像是要溢出來,想必已經在幻想自己豪門太太的生活了。

其他世家公子們八卦兮兮看著我。

我裝作很吃驚的樣子眨眨眼睛,陪他們一起演,想在豪門圈子如魚得水,全靠一副好演技:「不知道誒,我和謝小姐也是第一次見面呢。瞧我哥,估計是被沖昏了頭腦。結婚這麼大的事,也不先告訴自己家裡人。」

謝妍一副吃癟的表情,趁別人不注意,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周賀此時正從洗手間出來,朝我們走過來。

謝妍如蒙大赦,一臉委屈地牽住周賀的手,受了欺負似的,躲在周賀身後,還在他耳畔小聲嘀咕了幾句。

周賀突然打斷大家聊天,當眾大聲質問我:「你欺負妍妍了是不是?」 ????

我:「?」

明明是謝妍自己尬不住了,叫我過來給她解圍,怎麼還當著我面,向周賀告起狀來?

一向清冷寡言的秦魏忽然開口,替我解圍。他是老牌豪門秦家的長子,在圈內說話頗有分量。

他笑著拍拍周賀肩膀:「這麼護短啊?這你可就誤會沁雲了。是謝小姐主動過來,加我們微信,說要融入我們圈子。大家都以為二位好事將近,就請沁雲過來問問。」

其他幾位公子紛紛附和,周賀沒想到秦魏會突然維護我,這下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尷尬地在原地笑了幾聲。

然後,他有些吃驚地看了眼謝妍。

在宴會上隨意加別人微信這件事,讓小白花的野心展露無遺。

周賀就算再傻,經過秦魏的提示,也開始擔心自己成為謝妍混入豪門圈子的墊腳石。

看著周賀和謝妍面面相覷,我心想,不能再給外人看笑話了。

我向幾位富家公子點頭致意,然後示意周賀和謝妍隨我離開,來到宴會廳側面無人的小房間裡。

我看著謝妍作天作地出醜一整晚,還要不斷給周賀收拾爛攤子,簡直身心俱疲。

他偏偏還不識好人心,偏袒外人,當著一眾世家子弟指責我欺負小白花。

我平生最受不了蠢人,這時候火氣已經積了一整晚,一觸即發。

小白花一副無辜樣子,偎在周賀懷裡。

我沒眼看,沒好氣地教訓周賀:「帶上她滾,周家的臉都要被你們丟光了。」

周賀在女友面前丟了面子,惱羞成怒,揚手就要打我,被我眼疾手快一把握住手腕,向反方向一擰。

他疼得「哎喲」一聲,眼淚都要掉下來。

謝妍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哭唧唧地縮在周賀懷裡:「周沁雲,你看不起我也就算了。周賀是你哥哥,你憑什麼這樣對他?」

我挑眉輕笑:「憑他不知禮數,帶你這種人來宴會上打擾客人,丟人現眼。憑他投資失敗,靠我發的生活費養著。」

5.

周賀帶著謝妍氣鼓鼓地走了。

看他們鬧了一晚上,我也沒了和賓客們把酒言歡的興致,但商場上,很多事身不由己,周家的人際關係還是要我出面維護。

我對鏡補了補口紅,重新振作起精神,正要回大堂,房間的燈卻突然被按滅了。

我被熟悉的清冷男士香水味包圍,被裹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我冷淡地推了推對方的胸膛:「今天沒興致。你快點出去吧,被人看到了不好。」

對方像是懷有怒氣,重重地咬了下我的嘴唇,痛得我輕哼出聲。

然後他驟然放開我,頭也不回地離開房間。

秦魏總是這樣,做事果決,不說軟話,隨時抽身,留我一個人在黑暗中,清冷的氣息還縈繞在唇舌間。

沒有人知道,秦魏是我的地下情人。

說「情人」其實不準確,我們之間並沒有「情」,只是各取所需的關係。

做豪門子女從來都不是輕鬆的事,勞心勞力,學不完的商業課程,走不完的人際關係。

秦魏抱著我的時候,我總能放下一身的疲憊,忘掉工作的煩惱。他眉目深邃,身材有料,長在我的心巴上,但他心機深重,手段狠辣,並非我的良人。

既然不是認真的關係,我不希望任何人看到我們在一起。

秦周兩家在霖市商界舉足輕重,任何關於聯姻的猜想,都會引得其他家族忌憚。

這兩年是我接手家族企業的關鍵期,容不得半點差池。

我始終告誡自己,不要陷入感情漩渦,工作才是第一位的。

6.

我和周賀雖是親兄妹,但關係從未親近過。

小時候我長得可愛,在學校成績又好,更得父母偏愛。

周賀嫉妒我,總是說:「我真討厭妹妹。要是沒有她,父母就會最愛我了。」

在沒人的地方,他讓朋友們用塑膠彈打我,在我書包裡偷偷放蟲子和濕乎乎的癩蛤蟆。

那段時間,我做夢都會驚叫著醒來,手上還隱約帶著濕黏黏的觸感,噁心得讓我忘不掉。

那時父母忙於工作,很少回家,在家中做主的奶奶重男輕女,總是偏袒周賀。

她說周賀沒有惡意,說女孩子總是太嬌氣,小題大做。

我只好求著父母送我到國外的寄宿學校讀書,我想離周賀越遠越好。

中學的幾年過得無憂無慮,但十七歲那年,父母乘飛機到美國參加我的畢業典禮,那架飛機失事了。

我成了家裡最晦氣的存在。

周賀在深夜電話裡哭著罵我是災星。

我在被子裏泣不成聲,心裡卻隱隱覺得他說的是對的,那之後,我沒再回國。

直到大學畢業,我發現家裡的生意被周賀和幾個叔叔經營得愈發慘淡,父母辛苦留下的家業,不能就這麼被他們毀了。

我坐上回國的飛機,打算重振旗鼓。

7.

回國後的每個週末,我都要和周賀一起回到老宅,陪奶奶一起過。

我到家時,客廳的燈關著,周賀正和謝妍在老宅的沙發上親吻。

「你們回自己房間去,別在這礙眼。」我對他倆說。

但沙發上的兩個人完全無視我,反而親熱得更加起勁,像是在給我表演,明晃晃地向我挑釁。

我拿出行動電話對著沙發錄影,行動電話自帶的打光照亮兩人的臉,我說:「這麼喜歡在公開場合親熱?那我也別獨自欣賞,拍給大家都看看。」

我錄得起勁。謝妍一聲驚叫,猛地推開週賀,用旁邊的抱枕遮住臉。

一時間,我彷彿身處掃黃現場。

「周沁雲,你別太過分!」周賀罵罵咧咧地起來搶我行動電話,被我閃身躲過。

我慢悠悠地警告他:「哎,別搶。要是害我手抖發到公司群裡,董事會又該說你不務正業了。」

周賀訕訕收回手,卻被茶几絆了一下,踉蹌地撲倒在地,他臉上還沾著謝妍裙子上掉下的亮片。

我嫌棄地笑出了聲,居高臨下地看著周賀:「一會找傭人清理下地板。奶奶腿腳不好,別被她身上掉下的亮片滑倒了。」

周賀一向嘴笨,又自知謝妍的廉價著裝丟了人,半天都沒憋出一句話來反駁我。

我在他倆狠狠地注視中,上樓回了房間。

8.

第二天早餐,謝妍一改前日衣不遮體的風格,換上了長輩最喜歡的「好嫁風」連衣裙。

她低眉順眼,嘴又甜,哄得奶奶歡喜不已。

「沁雲,你學學人家妍妍,聽話又顧家。你整天風風火火的,像什麼樣子?做女人永遠是第一位的,公司的事都留給你叔叔和哥哥操心吧。」

面目慈祥,笑意綿綿,話語裡卻全是偏心。

我父母辛苦奮鬥留下的家業,經叔叔們和哥哥「操心」幾年,已經被敗得七零八落,市場份額不到之前一半。

原本人心齊整的公司,落到他們手裡,成了被分割的羔羊。

趁我不在國內,叔叔們忙不迭地吞併轉移公司資產,給自己家人輸送利益。

周賀接連投資失敗,尋不到錢填補虧空,索性低價賣出公司股份。

我察覺後,派人一筆筆地低調接下週賀的股份,成了公司最大的股東。

既然他們不願意好好經營,我來。

我一方面扶植自己的人手,架空叔叔們,一方面收集他們轉移資產、利益輸送的證據。

眼看公司業務一步步走上正軌,當初要搬空公司的人卻一個個眼紅起來。

他們攛掇奶奶,說我一個女孩子,嫁出去就不是周家的人了。

奶奶向來重男輕女,想用所謂「孝道」逼我把公司「還給」叔叔們,但我從來不以為意。

奶奶看我表情淡漠,並不接茬,並沒有要乖乖交出公司控制權的意思。

對比之下,一旁的謝妍更顯得溫順可人、得她歡心。

她索性招呼管家岑姨到她房間,拿出她鎖在箱底的翠玉鐲子。

那個鐲子用軟布包著,雖然已經看過無數次,我還是被那溫潤的綠意震到。

是滿綠的,最上等的玉料,外行都看得出,這個鐲子的價值,抵得上幾十套市中心的房產了。?

謝妍看得呆了,貪婪的神色一時忘了遮掩,嘴巴癡癡地微張。

奶奶還沒張口,她就等不及要伸出手來接過了。

我挑眉看看周賀,讓他仔細看看自己新找的女友是什麼貨色。

奶奶是何等精明之人,看了眼謝妍迫不及待伸出的手,朝她慈愛一笑,又將鐲子重新包回軟布里,穩穩地放回木盒。

周賀看似地牽住謝妍訕訕收回的手,替她解圍,眼神卻含警告,示意她耐心體面一點。

我饒有興致地圍觀了整場鬧劇,看似其樂融融,實則各懷鬼胎。

原來奶奶並沒打算當場送出鐲子,她慈愛地抓過謝妍的手:「這個鐲子,是留給我未來孫媳婦的。你和小賀好好相處,結婚時給你戴著。」

我猜想此時,謝妍心裡,已經在罵街了。

她還是「圖樣」,算計不過老狐狸的。

但這些都不關我的事,我趁著大家分神,手疾眼快地拿過木盒,穩妥地放到自己包裡。

「奶奶,這個鐲子可由不得您送人。這是當年我媽的陪嫁,爸媽在遺囑裡明確寫明留給我的。您要是忘了,可以找管家查一查。」

飛機失事那天,我才知道父母早就立好遺囑,所有的現金、房產,都是我和周賀對半分,唯獨鐲子留給了我。

這是媽媽祖傳的、最手鐲。

我在國外的這些年,一直放在奶奶那裡保管。

我怕提起舊事來惹她傷心,就一直沒有要回。

沒想到,她卻用來慷他人之慨,拿屬於我的玉鐲忽悠未來孫媳婦了。

奶奶自知理虧,但當眾被拂了面子,不悅地教導我:「沁雲,都是一家人,何必這麼斤斤計較?和睦才是最重要的。」

 

從小到大被雙標習慣了,我懶得吵,怕老人被我氣出病來。

此時,謝妍臉上的神情變幻之快足夠我玩味一整天。

眼看要到手的名貴首飾突然歸我所有,她肉眼可見地氣急敗壞,卻又極力想裝得若無其事,五官在臉上亂飛,神色糾結得讓我想笑。

奶奶慈愛地輕撫謝妍的手:「妍妍別理她,沁雲從小脾氣就不好。改天奶奶送你別的首飾,我們周家,不會虧待孫媳婦。」

這句「改天」就很絕,像老闆畫下的餅,虛無縹緲。

我太了解奶奶了,周賀的婚事八字還沒一撇,怎麼可能送名貴首飾給一個外人?

我內心冷笑,起身給了謝妍一個燦爛笑臉:「各位失陪,我還有事,先走了。」 ????

她愣愣地、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的包,望眼欲穿。

9.

我離開老宅,讓司機直接開往市中心畫廊。

今天,本市最受關注的畫展開幕,我受邀作為開場嘉賓參加。

說來慚愧,我並沒有深厚的藝術功底,只是小時候學過幾年素描和油畫,粗通鑑賞。

但我運氣真的很好,高中的暑假,和同學到歐洲旅遊,很偶然的機會,在舊貨市場相中了一幅油畫。

是很平凡的題材,靜謐的風景畫。畫上幾幢樸素的民居掩映在樹叢裡,遠處是綿延的山巒。

但我就是移不開眼,那筆觸嫻熟又有力量,色彩充滿張力卻又意外調和。

那畫框已經破舊不堪,畫表面積了厚厚的灰,看不出作者。

雖然攜帶不便,但這幅畫實在合我眼緣,我堅持買下,幾經輾轉帶回了國內,掛在了老宅的書房裡。

後來,媽媽的一位藝術家朋友來家裡做客,看到這畫,大為讚嘆,懷疑是「現代繪畫之父」塞尚遺世的作品。

家裡找來專業機構來鑑定,竟然是塞尚的真跡。

雖然畫作磨損嚴重,但用專業設備仔細看的話,還能看到左下角的簽名。

從此,每逢國內有高規格的油畫展,組委會都會聯繫我,請求借用這幅作品。

我也就因此成了各大畫展的常客。

高中時,我因為這幅畫,一下子在網路上出了名。

網友驚嘆,原來豪門出身的孩子不光有錢,還有藝術修養,幾百歐元隨手買下的畫,實際價值不知翻了多少倍。

那一年,藝術品鑑賞課在豪門圈子紅極一時,貴婦們爭相給孩子報名。

那時周賀嫉妒地說:「周沁雲不過碰了狗屎運。」

媽媽卻搖搖頭:「沁雲有發現美的眼睛。」

畫展開幕式後,我正和年輕的藝術家寒暄。

旁邊走過兩個熟悉的身影,是周賀和謝妍。

很多豪門子弟喜歡附庸風雅,名家畫展也就成了大家交流感情、甚至談生意的聖地。

這種熱鬧場合,他們兩個是不會錯過的。

我收藏的塞尚作品是這場畫展絕對的 C 位。

周賀對這幅畫早已熟悉,臉上露出不屑的神色,想拉著謝妍看後面的作品。

謝妍卻在這幅畫下面站住了,她緊緊盯著我的名字,我在不遠處聽到她惡狠狠地說:「阿賀你好可憐,你家人怎麼這麼偏心?鐲子留給周沁雲,這幅畫也歸她所有。」

我聽著無語,這畫是我買下的啊,當然歸我所有。

周賀覺得丟了面子,對謝妍說:「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們也去買一幅。」

我聽得笑出了聲,趕緊走近勸他別犯傻:「這種事可遇不可求的。藝術品市場坑太多,還是謹慎一點吧。」

周賀別過眼去不看我,輕蔑地說:「我又不是收垃圾的,怎麼可能去路邊攤上淘貨?」

他拉著謝妍的手,「我們下午去拍賣行看看。裡面都是專家鑑定過的名家名作,選一幅你喜歡的買下來。」

謝妍小鳥依人地偎著他,斜著眼看我:「好呀,我們也買幅名畫,看她還怎麼狂。」

我內心無語,幼稚,難道拍賣行的水就不深嗎?

以周賀的智商和他僅剩的那點財產,會被坑得毛都不剩好吧?

10.

我下午回到家裡休息,接到藝術圈朋友的電話。

周賀和謝妍果然去了拍賣行。

朋友笑稱:「你哥手筆還不小,陪他去的那個女孩子一下相中了唐代名家書畫。你哥信誓旦旦地說要買下來,掛在客廳裡,把你的塞尚比下去呢。」

我記得那幅唐代字畫,擺在拍賣行最顯眼的位置。

名家出品,品相上乘,底價還不貴。

像這樣的作品,本該是各路名流競相爭搶的香餑餑,是不會無緣無故連續好幾年流拍的。

內行都知道,這幅字畫不辨真偽,這幅畫出現在拍賣市場上好幾年了,一直沒有專業的鑑定機構肯為它背書。

通常這種情況,並不是機構分不清真偽,只是為背後的藏家留有餘地。

一旦書畫成功出手,未出面證偽的機構和拍賣行都能得到一大筆好處費。

好幾年了都沒人上當,偏偏周賀這個傻子上趕著要買。

好歹是一家人,我不忍心看周賀吃這種啞巴虧,就給他發微信,提醒他字畫可能有問題。

誰知他並不聽勸,直接嗆我:「管好你自己的事。你就是看不得我好。」

再發消息過去時,我發現自己被他拉黑了。

我暗嘆,人各有命,隨緣吧。

11.

一年一度的藝術品秋拍開始了,整個豪門圈子都很關注。

藝術品投資,不僅可以保值升值,還能顯示品味,凡是霖市叫得上名字的家族都不會錯過。

前幾場拍的都是稀有的貴價珍品,需要通過驗資才能進入內場。

周賀和小白花看上的書畫就在第一場。

我知道,周賀賬上沒多少現金,估計是抵押了幾套房產,才獲得參拍的資格。

我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到現場看看熱鬧。

周賀要拍下唐代名畫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圈子,熟識的世家子弟都來看熱鬧。

但周賀顯然人緣不怎麼好,這麼明顯的騙局,竟然沒有一個人提醒他。

我到場時,座位幾乎都滿了,只有最後一排的秦魏旁邊有一個位置。

我裝作和秦魏不熟,和他客套地寒暄,他也客套地配合,眼神卻隱隱顯出不悅。

周賀帶著謝妍坐在第一排正中間,周賀一臉勢在必得的表情,像隻耀武揚威的公雞。

我猶豫著,要不要最後再提醒他一下書畫的問題,投資一虧再虧後,他手上應該只剩下市中心的七八套房產,要是賣掉房子買了假畫,以後真的要過苦日子了。

但看到周賀明顯上了頭的表情,我知道提醒也是無用,我已經盡到義務,提醒過一次了,他的路,終究還是要自己走。

那幅唐畫起拍價不高,周賀信心滿滿地舉牌,場上沒有其他人參拍。

眼看就要落槌,電話席位卻叫出了更高的價格。

在電話席位參拍的,通常是不方便到場,或不想公開自己身份的買家。

周賀不甘心畫被別人買走,再次舉牌競價。

但電話那邊也不示弱,緊跟著把價格往上抬。

在場嘉賓屏息凝神,眼看價格已經翻了一倍。

就算這畫能保真,現在叫出的價格也不便宜了。

周賀應該沒料到半路會殺出程咬金,當前的價格已經遠超他的預期了。

從我的方向看去,他脖頸梗著,有隱隱的汗珠,但虛榮心作祟,小女友又在旁邊一臉崇拜地看著,周賀怎麼可能甘心罷手?

我都有些懷疑,謝妍是不是藏家特意派來忽悠周賀的?

但至少我知道,那個和周賀搶著叫價的電話席位,一定是藏家的人。

電話那邊再次叫價,這回周賀明顯地猶豫了,但全場都看著他,他頓了幾秒,看了眼謝妍,又一次舉起了手牌。

電話席位沒再叫價。

落槌聲響,這幅假畫歸周賀了。

12.

拍賣師熱情地恭維周賀,恭喜他拍得名畫。

謝妍旁若無人地撲進他懷裡,周賀激動到得意忘形,他昂首走到台上,請在場的所有嘉賓到附近的會所喝酒。

我轉身要離開,卻被秦魏一把牽住:「沁雲,我們也去慶祝慶祝?」

一向高冷的他,少見地笑得明朗燦爛,還朝我狡黠地眨眨眼。

他為什麼突然這麼高興?

我忽然就想到,這場拍賣是全程在網路上直播的,而秦魏有好幾次都刻意地看向攝像頭的方向,還在周賀舉牌前後的關鍵節點,朝鏡頭輕微地點頭搖頭。

拍賣過程中,我只顧著心疼父母辛苦攢下的家財被周賀敗光,沒太關注身旁秦魏異樣的舉動。

我忽然有個大膽的猜測:「難道那幅畫是你的?」我逼視著秦魏的眼睛。

他的眼中毫無躲閃,竟然坦蕩地朝我點了點頭。

「怎麼樣,解氣嗎?」他迎著我目光朝我笑,像是在邀功一般。

我嫌惡地轉身就走,我討厭周賀和謝妍不假,但看到別人利用他的愚蠢,用最拙劣的勾當騙走周家的錢,騙走我父母生前辛苦賺下的錢,我心裡不是滋味,偏偏秦魏還要耀武揚威地講出來。

這個圈子,真的是人心叵測。我一刻也不想看到他了。

我快步離開,卻聽秦魏在無人的走廊裡,低聲說:「沁雲,你知道我不缺這點錢,我只是想幫你報復他。我喜歡你很多年了,我的所有東西,都可以是你的。」

我不可置信地停住腳步,心中不是滋味,想起這些年自己的境遇,淚水忽然就在眼眶中打轉。

但我沒有回頭,只是冷聲對他說:「我們不合適。以後別見面了。」

周賀第一時間給拍賣行打了全款,把字畫取回家,掛在老宅客廳最顯眼的位置,還發了好幾條朋友圈,炫耀自己的鑑賞能力和藝術修養。

虛偽的恭維聲連連,周賀心情大好。

很快,周家大公子重金拍得唐代名作的消息,就上了各大媒體的新聞頭條。

下面的評論大多是外行,羨慕地看熱鬧,但也偶爾有懂行的人指出,這幅字畫的真偽存疑:

「這幅畫底價不高,卻連續流拍好幾年,可能是偽作。」

這位網友的反調一下子激怒了周賀,他竟然開始在社交媒體上和網友吵架,說網友嫉妒他有錢。

這位網友也毫不退讓地說:「只要周賀能出具權威機構的鑑定書,隨時可以公開向他道歉。」

我萬萬沒有想到,周賀雖然買畫前自信滿滿,不找機構咨詢,這時卻高調起來,聯繫了好幾家機構,還找了媒體跟拍直播。

但連續幾家機構的鑑定師都在鏡頭前誠懇道歉,並表示:「無法為這幅畫出具鑑定書。」

聽了這話,是個人都聽得出這幅畫有問題了。

幾天之內,周賀是個冤大頭的消息,傳遍了社交網路,還一度衝上熱搜。

周賀丟盡了臉,在老宅裡氣急敗壞地摔東西,聽管家說,還當著奶奶的面打了小白花好幾巴掌,搞得家裡面血雨腥風,一片狼藉。

我很久都沒回過老宅了。

拿回屬於自己的鐲子之後,我忽然就想明白:當一個家裡有愛你的人的時候,這個地方才能稱之為家。

我早已和老宅裡住著的人漸行漸遠了。

13.

拍賣會後,秦魏幾次給我打電話,我都沒有接。

豪門圈子裡,人心太複雜,手段太骯髒,我只想全力投身工作,把父母留下的公司經營好。

平日裡工作繁忙,週末我也不再回老宅。

我終於有時間到城郊的馬場,參加一場小型的馬術比賽。

小時候,我看到電視劇裡主人公策馬飛揚的場景,磨著父母給我從歐洲買了一匹純血的小馬,

還請了專業的馬術教練,每週訓練。

馬兒成了我孤獨的童年最好的朋友。

整個中學、大學,我都沒有荒廢訓練,還在地區性賽事上獲了些獎。

但回國後,工作繁重,馬術訓練逐漸荒廢下來,直到最近,我終於想清楚,我要專注於自我,過好,不再管周賀的閒事,和偏心的原生家庭劃清界限。

我恢復了馬術訓練,重新開始參加業餘的比賽。

我意外地發現,周賀、謝妍和秦魏都在馬場。

謝妍遠遠地站著,臉上還帶著傷,風吹過時,她裙擺下的腿露出一大片青紫。

她的眼神裡滿是狠毒的怨恨,完全不像這個年紀女孩的神色。

想必在週賀買畫之後的幾周,她過得很不好吧。

周賀看到我,氣勢洶洶地過來,就要推搡我,被一旁的保安攔住。

他破口大罵:「周沁雲,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竟然勾結秦家這畜生坑周家的錢。」

我暗驚,看來周賀也不完全傻,終於查出那畫是秦魏出手的。

想必他在拍賣行,看到我坐在秦魏旁邊,就懷疑我倆勾結吧。

周賀從來都是這樣,犯了錯只會怪別人,卻不想我幾次三番地好心提醒過他。

但他越罵越難聽,「你這個晦氣的東西,爸媽都是讓你害死的。現在又聯合外人來害我!」

我聽他提起爸媽,忽然內心酸澀,轉過頭去,極力控制住自己,不讓眼淚流下來。

秦魏猛地上前,不顧保安的阻攔,把周賀打翻在地,一拳拳重重地打在他臉上,語氣發狠:「畫是我出手的,沁雲並不知情。你自己又壞又蠢,混到這步田地,都是活該。你小時候欺負沁雲的,我都會替她還回來。」

我聽得愣住了,忽然想起,小時候周賀讓朋友們用塑膠彈打我,他自己卻鼻青臉腫回到家。

書包裡的癩蛤蟆,是秦魏幫我扔掉的。

我中學時出國讀書,進安檢口前轉身和父母打招呼,卻意外看到秦魏朝我揮手。

原來我孤獨委屈的少女時代,秦魏都看在眼裡。

但此時我不想面對秦魏,我只想好好完成馬術比賽。

這匹馬秀美俊逸,從童年伴著我長大,和它在一起的時候,我總能忘記憂愁,做回我自己。

輪到我上場了,馬兒邁著有節奏的步伐,在場地中央優雅地巡迴。

我很詫異地發現,周賀雖然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卻依舊在場邊,看我的表演。

謝妍牽著他的手,眼神緊緊盯著我這邊。

我告訴自己要集中精力,不想無關的人,因為接下來,是危險程度最高的項目:跨越障礙。

但我很有信心,我和馬兒配合默契,這樣的訓練進行過無數次。

馬兒加快步伐,到路障前騰起的瞬間,我分明看到謝妍臉上得意狡詐的神色,帶著十足的怨恨,嘴角卻莫名勾起。

騰空而起的瞬間,我感到馬兒前腿不穩,像是使不上力氣,失重感襲來,腎上腺素飆升,我緊緊控住韁繩,障礙物被馬前腿撞倒了,馬兒失去平衡,從騰起三四米的高空狠狠砸下。

情急之下,我控住身體,險些落馬。

但我馬兒一條腿硬生生跪到地上,然後向一側翻倒過去。

馬場的工作人員衝上來將我救下。

我只是受了點輕傷,但我分明看到,馬兒前腿的肌肉上,有處傷口崩開了,鮮紅的血流下來。

那傷口齊整,明顯是用小刀劃的,應該是前幾天才剛剛癒合,因此我在賽前檢查馬匹時,並沒有發現。

表皮傷容易癒合,肌肉和腿筋的傷卻難再恢復。

我知道,是有人故意劃傷它,想要害我墜馬。

工作人員緊急替我包紮傷口。

周賀和謝妍卻像看好戲一樣,得意洋洋地在看台俯視我。

謝妍的眼裡,是抑制不住的、計謀得逞的喜悅。

心中苦笑,我周沁雲一向自詡聰明,還是被一個小白花傷到了。

剛剛處理好傷口,就見秦魏帶著幾個警察來到現場。

謝妍有些慌了神,緊抓著不明所以的週賀不放手。警察們徑直朝她走過去。

我忍著腿上擦傷的疼痛,走到她面前,淡淡開口:「為什麼害我?」

她慌忙地搖頭否認,不料秦魏冷靜地開口:「馬廄的李師傅已經招了,是你收買他割傷馬的腿筋的。」

被割傷的馬跨越障礙物,輕則翻倒致騎手重傷,重則致死。

我今天是走了大運,才逃過一劫。

謝妍沒想到秦魏動作如此迅猛,處理傷口的功夫,已經查清背後主使。

周賀不敢置信地看著謝妍,估計也沒想到女友是如此陰毒的人。

人證物證俱全,警方將謝妍帶走調查,周賀也被帶走問詢。

謝妍帶著哭腔,這時已經失了理智,氣急敗壞地朝我大喊:「周沁雲,我就討厭你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我就是想看你狠狠摔下來!生在豪門只是你運氣好,你憑什麼看不起我們普通人?」

我冷冷地糾正她:「我不是看不起普通人,我只是看不起你。貪婪又惡毒,總想著不勞而獲。」

我對她輕蔑地笑笑,「謝妍,就算身在豪門,你這種蠢人,也過不好這一生的。不信你看周賀,還不是眼瞎找了你?」

(全文完)

孤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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