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奇哥說……
今年,奇哥剛好六十歲,在輪椅上坐了二十多年。
奇哥三十五歲那一年,在當地的小煤礦的井下砸斷了腰和腿,以及腰、腿部的神經線。
他在省城的醫院住了很長時間,臀部以上才恢復感覺,可以隨便活動,臀部以下的肢體不行,落下了下肢癱瘓,不能自由地活動,終身殘疾。
從那以後,奇哥就坐在輪椅上了,在輪椅上坐了幾十年,終日以輪椅為伴。
當地小煤礦的負責人,一次性支付奇哥二十萬塊錢,每個月再給奇哥發三千塊錢的工資,以及奇嫂兩千塊錢的護理費,月底到賬,無限期地支付下去。
對於小煤礦負責人的這些做法,奇哥和奇嫂還是可以接受的,也挺滿意。
奇哥如今的生活,全指望奇嫂照顧。很多時候,奇哥頗有感觸地說:“如果沒有你奇嫂,我一天也過不下去,我真得感謝她呀,我這輩子都離不開她啦!”
他的話語,引起聽眾,相互對視,一陣微笑。
雖然奇哥整天坐在輪椅上,卻喝酒,抽煙,打麻將,下象棋等,什麼都做,並且樂此不疲。
這些年來,奇嫂顯得很大度,她逢人便講:“說實話,李奇的業餘愛好,還是挺豐富的。他今年都六十歲了,還會再玩幾年呢。現在兩個兒子早已結婚成家,有了兒女,我們沒有後顧之憂。他的身體依然是這樣了,我們也就這樣了!管他哩,他想玩就玩吧,只要心情好,開心就行,我們還想啥咧?啥都不想啦!”
村裏人大多數男人,都認為:奇嫂倒是想得開,看得開,心疼奇哥,是個好老婆,奇哥遇見奇嫂,操好良心,沒白活。
有天晚上,心情不錯的奇哥,陪著既是酒友,又是煙友,還是牌友,更是棋友的幾個人,再一次坐在大門外面的空曠地帶,吃菜,喝酒,天南海北地聊天。
奇哥喝多了,坐在輪椅上,滿臉堆笑,不無驕傲地說:“哥們兒,我們誰沒有年輕過,我也年輕過。那些年,我也是風流倜儻,玩世不恭的紈絝青年。現在你奇嫂在身邊,我說著不大得勁。不過,我們都是老夫老妻了,我感覺說著也沒什麼事。我從十八歲起,身後追的姑娘就排成隊,我整天領著她們玩。當時玩歸玩,鬧歸鬧,卻沒有認真。後來遇見你奇嫂,我們一見鍾情,就情定終身,一直過到現在。”
這時,在一旁玩手機的奇嫂,撇撇嘴,用頗具調侃的語氣說:“李奇,你中,你能耐,中了吧!”
奇哥笑著繼續說:“現在我老了,不行了,尤其是坐在輪椅上之後,感覺這一輩子完了,也就這樣了,力不從心,能說不能行。實話告訴弟兄們,我離開你奇嫂,一天也生活不下去,將來會更是這樣。”
奇嫂停止玩手機,看著奇哥,一本正經地說:“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都這麼多年了,我的耳朵都聽出繭來了。”
之後,大家夥都不說話,好像時間凝固,靜止了一樣。
十分鐘後,奇嫂看下手機上的表說:“天不早了,都夜裏十點了,大家都該睡覺了。”
於是,大家夥就地解散,各自回家睡覺。

得病的過程
奇哥下肢癱瘓,坐在輪椅上,不耽誤下棋,打麻將。
為了玩得開心點,生活過得舒心,奇哥專門買了一張麻將桌,放在上房屋的客廳裏,沒事時,在家聯繫牌友打牌娛樂。
有天吃罷午飯,奇哥閒暇無事,就打電話約局打麻將。
孫平去省城當保安,他老婆——貴敏一個人在家,每天操持家務的同時,還要放羊,放三十多只羊。貴敏五十多歲,沒有六十歲,整天大病沒有,小病不斷,是個出了名的“藥罐子”。貴敏的兒女都已結婚生子,均在離家不遠的外省打工掙錢,各自都有事情做。
奇哥先給貴敏打電話,貴敏沒有推辭,也沒有謝絕,很爽快地就答應了。
奇哥掛斷電話,又給少偉打電話,少偉說:“下午我去煤礦上班,讓我老婆俊紅去打麻將。”奇哥調侃地說:“不管你們兩口誰來都行,照樣打麻將。我弄誰都是弄。”“爬你娘那逼吧!”少偉罵了一句。奇哥說:“你這貨,雖說我管你叫叔,管你老婆叫嬸,你也不能罵我呀!”奇哥和少偉的叫罵聲中,結束了對話。
奇哥又給煬哥打電話,煬哥沒有推辭,很爽快地就答應了。
中午一點,奇哥,貴敏,俊紅,煬哥,四個人聚齊,拉開架勢,開始打麻將。
奇哥說:“在坐的各位,今天,我把醜話說到前頭。今天咱打麻將,舉手不留情,苦是苦,甜是甜,該碰就碰,該杠就杠,該贏就贏,該胡就胡。”
貴敏微笑著說:“奇哥,你打牌啥時候,手下留情過?每一次都是全力以赴地打麻將。”
俊紅隨口答曰:“貴敏說得對,這話我愛聽,奇,你什麼時候都沒有讓過我們,對於這一點,曾經和你一起打牌的人,誰不知道?可以說,地球人都知道,你自己心裏最清楚。”
煬哥說:“俊紅和貴敏說得對,我贊成,奇,今天聽你的,你說怎麼打牌,咱就怎麼打牌。”
這麼四個人,在鬥嘴,吵鬧聲中,打著麻將。
下午三點時,貴敏突然嘴流口水,雙手顫抖,說話都說不成,面部表情怪怪的,看似跟有病了一樣。
奇哥急忙說:“咱們別打牌了,停吧,停吧!貴敏不對勁,我看著是有病了。”
奇哥一邊說,一邊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
奇嫂看著貴敏,神情緊張,大聲地說:“貴敏,你是哪不舒服?趕緊說出來,我們幫你解決。”
貴敏已經說不出話來。
奇哥急忙給孫平打了電話,說明了情況。孫平說:“奇哥,我人在省城,回不去。我這就給兒子——孫究,女兒——孫霞打電話,讓兒女把她送到醫院。”
兩個小時後,孫究和孫霞開著一輛車,停靠在奇哥家的門口。
孫究把貴敏背到車上,準備去縣城的醫院。奇嫂、俊紅、煬哥作為鄉親,平時兩家關係不錯,一同前往。

醫藥費你們出
半月後的一個晚上,孫平帶著兒女,氣勢洶洶地來到奇哥家。
奇哥說:“你們這時候來,有什麼事?”
奇嫂補充道:“你們有什麼事,就直接說,我們一起來解決。”
孫平“哈噗”一聲吐了口唾沫,氣得臉紅脖子粗,他不客氣地說:“奇哥,奇嫂,我老伴兒是在你家得的病,慶倖的是送醫及時,沒有留下後遺症。你們兩口難逃其咎。我諮詢過了,貴敏的醫藥費總共是兩萬塊錢,這錢你得出,一分錢都不能少。”
孫究和孫霞站在一旁,幾乎異口同聲地分別幫腔:“就是,這錢你得出,一分錢都不能少。”
奇哥和奇嫂聽到這樣的話,當時就氣炸了。
奇嫂率先大聲說:“孫平,孫究和孫霞,貴敏在俺家得病不假,可是這不能怪俺呢!況且當時我還跟你們一路去的醫院。你們這是訛人,訛詐,沒良心,天底下咋有那麼這樣的人!”奇嫂在滔滔不絕地據理力爭。
奇哥大聲說:“孫平,貴敏是在俺家得的病,我給你打的電話。試想:如果貴敏當時不在俺家,在你家,她手腳哆嗦,說話都說不成,她會給你打電話嗎?你們能及時送醫麼?那真是後果不堪設想!現在你們不知道好歹,還要來訛詐俺,你們算啥人呀,沒良心,我真是看透你們啦!”
孫霞說:“俺不管,反正你們得給俺拿錢,兩萬塊錢,一分錢都不能少,這錢俺出著老虧。”
孫究說:“一萬也中,拿一萬塊錢也中,讓俺少損失點兒。”
奇嫂瞪著眼說:“想得怪美,還一萬或兩萬塊錢,我們一分錢也不給你們。”
奇哥跟著附和:“就是。”
孫平瞪著眼說:“你們不給錢,我們就不走,住在你們家了。”
奇嫂說:“你們不走,我不管飯,你們想咋住就咋住。”
孫平、孫究和孫霞,不屑一顧地發出了聲音。
奇哥和奇嫂不甘示弱,據理力爭,寸步不讓。
這些人,就這樣你來我往地爭吵著。那架勢,一時間,爭執不下,依然持續。

員警出面解決
奇嫂分別給煬哥和俊紅打電話,不大一會兒,俊紅和煬哥分一前一後,來到奇哥家。這兩個人倒是“精”得很,只是笑,靜觀事態的發展,不做表態性發言。奇嫂把煬哥和俊紅叫到一旁,奇嫂小聲說:“叫你們來,你們咋不說話咧?你們得站在俺的立場上說話。你們不說話,不是急死人咧?這哪能行!”
俊紅滿臉無奈地說:“俺知道你打電話,讓俺來是什麼意思,可是,咱都是鄉里鄉親的,一般遠一般近,一直關係都不錯,俺一手托兩家,你讓俺說啥?俺咋說,難呢!俺得罪誰,都不得勁!咱往後還得在一起處呢!今後,總不能因為這個事情,就終止了我們的關係吧!”
煬哥說:“我的想法、態度和說法,跟俊紅一樣。”
奇嫂不耐煩地說:“行了,行了,別說了,我算真看透你們了,你們回家吧!”
煬哥和俊紅騎著電動車回家了。
奇哥又分別給村負責人和村民組長打電話。兩個男性很快到位。村負責人和村民組長,也以都是鄉里鄉親,不好意思介入為由,不予插手管這事。
村負責人不緊不慢地說:“李奇,孫平,你們報警吧,讓員警解決這個問題,員警管這事最合適,我們真的不好意思插手。”
村民組長也是這樣說。
村負責人和村民組長說罷,對視了一下,心領神會,肩並肩地走了,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接下來,奇哥又給110打電話。
不到十分鐘,員警開著警車到位。
員警瞭解真實情況後,字正腔圓地說:“孫平,你們做得不對。為什麼這麼說呢?你想:你老婆是在李奇家得病,可是,正是因為李奇給你打電話,才導致你老婆的病沒有耽擱。假設你老婆一個人在家,後果真就不堪設想了。你們是一個村住的鄉親,都幾十年的交情了,你們應該感謝人家,咋能來向李奇要錢呢,這不能夠啊!去吧,回家去吧。”
孫平大惑不解地說:“員警同志,你說得真是這麼個理?”
員警和顏悅色地說:“是這麼個理,你回家慢慢想吧,我相信,你總會想明白的。”
孫平帶著兒女,慌慌張張地走了。
奇哥和奇嫂,強顏歡笑地對員警說了聲“謝謝。”
員警開著警車走了。
奇哥和奇嫂對視了一下,奇哥哼了一聲,然後說:“這麼多年來,一直感覺孫平一家人不錯,沒想到,他給咱來這一手,他想訛咱,門兒都沒有。說實話,他比起咱,還顯得嫩了點兒!”
奇嫂跟著說:“就是,孫平一家人訛咱?我也認為:想訛詐咱的人,還沒有出生呢!”
奇哥掏出手機一看,不由自主地“呦”了一聲,嘴裏說:“天不早了,都夜裏十一點了,走,進屋睡覺去。我早說過的早睡早起,今天又沒有實現。我一直認為:早睡早起身體好。”
奇嫂也跟著奇哥掏出手機,看了一下,然後說:“就是,這可夜裏十一點了,時間咋過得這麼快?睡覺,睡覺,咱睡覺去。明天晚上吧,明天晚上,咱不熬夜,早睡早起,早睡早起身體好。”
於是,奇嫂急忙走進屋,先拉著上房屋的燈,又拉著臥室的燈,推著輪椅,和奇哥一起進屋,又拉滅院落的燈,準備上床睡覺。
當時的一切,都重歸於平靜的夜色中,四周顯得那麼地靜溢,適宜於人們的睡眠。
從那以後,奇哥、奇嫂跟孫平、貴敏、孫究、孫霞就不搭腔了,就是見面,誰都不理誰。奇哥和奇嫂跟煬哥和俊紅很少說話。這些人,根本坐不在一起打麻將。
